(節錄)
入夏之後,胡亂忙了一陣,等我能夠靜下來整理這本散文時,蟬鳴已不再喧騰,中元節將近,街巷都飄著香燭紙錢的煙氣。這是夏日尾聲的氣息,過了這個彼岸之節,喘口氣,人們就開始準備中秋了。
中元之後我到山上去,正午的山寺濃蔭寂然擁簇,靜謐又炎熱,日子亙古悠長,像青空下一聲孤單的蟬鳴。看這些稿子就想起寫它們的時候,彷彿才是昨天的事,親近得像髮茨緩緩沁下的汗水,那麼濡貼,怎麼,怎麼轉眼都成雲煙。
這些是近三四年來寫的文章,一部份是簡單的日常觀察,一部份是讀書寫作之事。儘管看來似乎截然不同,但它們確實是同一種生活,有些甚至是在同一天之內寫下的所見所思。
我看見自己尖銳的棱角收斂了,叛逆的羽翼彷彿剪除了。我百般不願意地,逐步將自己放手交給世事人情,日日在頹喪放棄與執拗不馴的矛盾中拉扯,終於被拋磨成一個看似圓融平靜的人了。
但是在這些文字的另一面,我仍然看見心裡軟陷的,偏執幽暗的那些,像熔岩一樣灼燙難以平息卻默默含著的意念。它們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關於讀書寫作的文章裡。我不確定是否我太無情,以致這些年的紛擾仍然無法動搖或改變我絲毫,或是我太冷淡所以不輕易釋放甚麼。我執拗如昔,只是終究學會了將苦惱、厭倦和熱情一起蓄放在心裡,不動聲色地活著。奇怪,以前竟然覺得這很難。
這幾年日子看似平靜,但也起起伏伏經過一些激流和漩渦,幸而都安穩渡過了。有些事已不堪聞問,亦有不值一哂的,當然也有一想起來就高興或惱火的,簡單的喜怒。我常常覺得不論再怎麼安穩,若是一不小心有個閃失,就全盤皆輸了。人世是這樣的,方寸之下,就是地獄了(在中元節之後想這個,也實在太應景)。因此每見世間飲食男女山川興廢,眾女子妍媸各異,更覺幽美不可名狀。